任弼时简历秋雨绵绵,有一种清冽的凉爽。翻看一本本与芜湖人文有关的书籍,就像在抚摸一个个鸠兹符号,带着地域的温度和史实的质感。掩卷遐思,城市的历史似乎是一本本无形的竹简,在我面前排列着,如慢镜头一样推移而过。伫立仰望中,似乎能看到那竹简后面闪动着一个个生动的身影。
一个地方的人文历史,其线索是一脉相承的。在芜湖,有实地可以考据的最远一端,应该是两百多万年前的繁昌人字洞吧。
那是一个夏季,我们驱车前往孙村,炽烈的日头,嶙峋的石山,四周,如远古一般寂静。我们在那个举世闻名的洞穴前静默无语,是震撼还是惊奇?那层层堆积的动物化石、那有人工打磨痕迹的石器,像大自然无声的物语,告诉人们什么叫沧海桑田;像人类先祖的神秘密码,等待着人们去破解翻译。这古人类活动的遗址,是一个神秘的时间隧道,总有一天,人们能穿越时空,去揭开这远古秘密的。
人字洞的遗址中,没有发现人类的化石,这,又是一个千古之谜,但我们依然能从那柄被人们传为“亚洲第一刀”的石器上,想象拥有它的古人类们,是如何在江南之地奔跑打猎、勤劳耕作。这些古人类族群的身影,应该是芜湖人文画卷中闪现的第一组影像吧?站在几百万年的生物进化示意图前,或许,每个人都会惊叹,生命的出现,是那么的渺小又是那么伟大。
在芜湖,与人字洞一样厚重的文化遗迹,还有南陵的古铜冶。从古人类文化到古铜冶文化,这期间叠加了多少人类前行的足迹?
这是一枝“铜草”摇曳的特写,小花的颜色是玫瑰紫的,镜头拉开之后,是绵延无垠的大工山。在铜草盛开的大山深处,有矿坑、有窑山、有矿渣,还有古人采矿和生活的痕迹。当年,央视“探索与发现”栏目拍摄《古韵芜湖》,片中引用了冶金史专家的研究结论,那就是,以南陵大工山、铜陵的凤凰山为中心的扬州冶铜中心,是中国古代三大冶铜中心之一。
如果,已经沉寂的大工山无法复原这惊人的发现,那么,在芜湖历史的竹简上,可以影映的或许是李白诗里打铁的赧郎吧?“炉火照天地,红星乱紫烟。赧郎明月夜,歌曲动寒川。”这影像的底色,是被红彤彤的炉火照得通明的江南秋夜,是喧腾火热的冶炼场景。
从大工山铜矿的寂静,转换到李白秋浦歌的喧腾,有人说,铁与火的文化,是芜湖文化发展的一个重要过程。那么,大工山是一个聚焦点,闪耀在历史星空的还有,在赤铸山炼剑的莫邪,有烧出青白瓷的繁昌柯家冲窑,有刻有宣州官窑印的东门渡窑,有打铁的卜家子孙……这一组铁与火为背景的群像,仿佛拉开了鸠兹古城人文历史的大幕,历历在目。
作为铁与火文化的绵延与传承,被列为国家级非遗名录的铁画锻造技艺,无疑,是匠器到艺术品的一种。
铁匠汤鹏和画家萧云从互相砥砺创造了铁画,而铁画的耀眼,则让人们忽视了萧云从作为画家、诗人的其他成就,通常,一句姑孰画派创始人就轻轻带过了。
那么,先说说萧云从的《太平山水诗画》吧,这组组图,画的是当时太平府所辖当涂、芜湖、繁昌三地的山水风光,其中芜湖的十四幅图,你可以理解成十四张芜湖的风景明信片,有比这更难能可贵的历史图像记录吗?你看那张《赭山图》,画的是芜湖赭山冬日之景——林木萧疏,山石裸露,山中古寺幽静而清雅。据说,乾隆见到这组图后,题诗赞叹不已,而此画传入日本后,被尊为《萧云从画谱》,从此改变了日本画的风貌,萧云从的《离骚图》《梅花图册》《秋山行旅图》等,都是之作。
对于芜湖的这位书画大家,我们可做纪念的,或许,不仅仅是镜湖边的萧云从雕像和尺木亭,于是,在我的想象中,历史竹简的影像中,有这位乡贤前辈踽踽独行在萧家巷、泼墨挥毫在梅筑的身影。
在芜湖,被列入各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,还有张孝祥与镜湖的故事,有芜湖梨簧戏等等。而我,在这些看似不相干的名录中,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,那就是黄钺。相比汤鹏、萧云从、张孝祥,芜湖人对他熟知的并不多,对于家乡一切美好的人和事,这位清朝的三朝元老,都是不遗余力地记录和推介,于是,今天的我们看到了他的六十六首《于湖竹枝词》,写尽了芜湖的风光景物,民俗风情。
关于赭山风景,他是用芜湖铁画来比喻的:分明天水明于练,一幅汤鹏铁画屏。对于捐田成湖的状元张孝祥,他推崇备至:一自归来堂设后,顿教风月属陶塘。而对于芜湖梨簧戏的命名,他一锤定音:灯船戏罢平安戏,豪竹哀丝处处催。
时隔两百多年,犹能感觉到黄钺乐此不疲的热情。是他将芜湖铁画引入清宫,深受乾隆、道光等的喜爱,进而使铁画扬名于;是他和王泽等一班名士,将烟雨墩的张于湖祠移于赭山广济寺的滴翠轩,并以萧云从、汤燕生等八位名士立像陪祀;是他为萧云从、汤燕生编纂《萧汤二老遗诗合编》,还综合同里诸君善画者,编撰《于湖画友录》;是他与安徽巡道李世杰在赭山滴翠轩创建中江书院,又发动芜湖士绅筹办丰备义仓,赈济灾民……
这位老年失明的耄耋老人,对艺术孜孜不倦的爱,对家乡念念不忘的情,使得他在历史竹简上的身影越发高大。
岁月如青弋江水,川流不息。在芜湖的历史长卷中,还有些身影,随着时代的变迁,反而愈加清晰。古往今来,千万人中,因为他们的有为,因为他们的能为,不但让他们的生命绚丽如花,也给芜湖的文化留下了明媚的风景。
如果你知道芜湖古八景,你就不能不知道欧阳玄,不能不知道他和芜湖的渊源。他是宋代欧阳修的后人,冠绝一代之才,在元代,“庙朝廷雄文大册,多出其手”。欧阳玄在芜湖任县尹三年,对芜湖名胜古迹,多方修葺,芜湖著名的古八景就是他在任上评定的,他还给八景一一作了题咏,这是怎样一个饶有趣味的人啊!今天,我们依然可以在他的笔下寻找业已消失的古景。先看秋月——几回送客舣,月上芜城夜若何;而白马洞天是——紫燕飞来原有约,玉骢驰去竟无踪;还有荆山寒壁——青翠松杉一带长,雪峰倒影浸湖光。咏读这些诗,就仿佛穿越到了几百年前的芜湖。欧阳玄的题咏,和萧云从的太平山水诗画,以及黄钺的于湖竹枝词一样,是绝佳的地方风物志,是珍贵的芜湖史料集。
偶尔,在史料的字里行间,还有些快速闪过的身影,虽然只是一星两点的事迹,回味,却也是于无声处听惊雷。比如,编撰《芜湖县志》的鲍实,其为前清拔贡,辛亥后,涉身政务,热心乡土文献收集整理,全面收集芜湖近百年的社会、经济、、文化等资料,编撰《芜湖县志》8册60卷,乡朴老人也随县志一起,流传千古。
在非遗名录白马山三圣古寺的传说、白马山庙会的传说故事中,我看到了为结庐守孝三年的白马山孝子授匾的芜湖县长王铸人,而在赭山广济会的资料中,我看到筹资创建芜湖公园(赭山公园的前身)的乡绅,还是这个王铸人。王铸人的生平,估计芜湖人知道的不过寥寥,但就单单他做的这两件事,让人肃然起敬。
在历史长廊里穿行,有时你会发现,一些人物和事件,即使是被时空遥隔,也会因为一种奇妙的联系在一起。这种,是浓厚的乡情?还是君子之间的惺惺相惜?这些身影或并肩或相随,使得历史的画卷越发奇异多彩。比如上述萧云从和汤鹏的忘年交,比如清朝黄钺对南宋张孝祥的推崇,对同朝先辈萧云从的关注。
如果,我们将目光投向儒林街、吉祥寺,或许,我们还能看到《牡丹亭》作者汤显祖,是如何被老友李承宠安顿在雅积楼上,成就了一段相知无富贵、患难见真情的佳话,还有《儒林外史》的作者吴敬梓,是如何满怀感激地接受芜湖文士朱乃吾的馈赠,在经典名著上留下了芜湖的印记。
还有阿英和,他们,同样从芜湖走出。他是她的老师。阿英的一生,如阳翰笙所题:“笔阵纵横五十年,书香文采留”;而“洁白的明星”,从长街逃婚出走,在阿英的引导下,在上海参加了左翼文艺阵营,成为著名的话剧演员、电影演员和作家,将《放下你的》演到了白宫。他们的命运,随时代的大潮波澜起伏,却在百年之后,回归故里,相聚在镜湖的烟雨墩上。如今,还有多少芜湖人记得,这闹市中独静的小岛,曾是张孝祥的读书处,现在是阿英藏书陈列室、资料陈列室?
文化赭山,人文镜湖。在这山水之间,这些历史的影像,这些历史的故事,又为今天的我们着什么样的人生寓意呢?(王毅萍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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